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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八年十月十六日）

    今天请大家来的意思，就是希望和各地方的工作同志，共同对乡、县、市的选举条例与组织条例草案加以研究。这两个草案，是经中共中央法律委员会起草，华北临时人民代表大会审查，原则通过，再交政府研究修正的。大会认为这两个文件非常重要，发表出去，影响很大。所以我们要特别慎重。关于这两个草案的本身，明天还有谢觉哉部长作详细的说明。我今天要谈的题目是：什么是新民主主义政权？新民主主义政权是怎样建立起来的？

一  什么是新民主主义政权

    要讲这个问题，先从国家与政权这个问题开始。什么是国家呢？我们经常用这个字眼，但怎样解释才是清楚的呢？有些外国学者著几本书都说不清。日本的一位学者著《国权论》，一厚本也未说清。资产阶级学者把国家解释得很抽象，还创立什么神授说，说国家是神授给的。其实世界上就没有神，神是人造出来的。又有人说“有人类以来就有国家”。这也是不对的。我们知道在社会发展史中，有一个时期是没有国家的。只是生产发展到一定阶段，有了人剥削人的阶级压迫才产生出国家来的。国家的历史形态，最初是奴隶社会的国家，后来又有了封建社会的国家、资本主义社会的国家，到现在又有了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我介绍一本很好的小册子《论国家》，请大家学习。这是列宁在斯维尔德洛夫大学向学生的讲话。还要更好地学习中央规定的五个必读文件中的《国家与革命》。如果大家还想研究国家的起源，那么可看恩格斯著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至少也要找《论国家》这个小册子看看。

    我们用政权这两个字往往和国家分不开，甚至有时统一解释，实质上也还有很多不同处，今天我不细讲。

    国家的实质是什么？国家是怎样形成的呢？依照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定义，国家是一个阶级统治另一个阶级的工具。统治要有机关——工具，最具体的表现，一是军队；二是法庭、监狱、警察。在人类社会还没有发展到人剥削人的时候，就没有军队的组织（这是说常备军），或没有法庭和监狱。警察更后一些。奴隶制以前的氏族社会（定居或不定居），民主不民主？很民主。内部是不是互相有争吵？也是有的，那也是开个会解决一下。没有常备军，没有法庭，更没有监狱。那些事都很简单，那时没有国家。我们人类是经过这个时代的。人类从产生阶级，有了军队、法庭、监狱这些组织以后，才形成国家。

    什么是政权呢？政权是一部分人代表着特定的阶级，运用国家的权力，发号施令，叫人民做什么事情，或禁止人民不得做什么事情，这样的东西，就叫政权。这当然是通俗的、最基本的解释。

    封建时代，地主的私有财产你能不能动它？不能。他掌握着政权，他可以强制你拿一定的租税。在人民起来革命以后，人民掌握了政权，就可以命令他们拿出来，他不能不拿出来。我们凭什么呢？就是因为我们有了政权，有了军队。进行土地改革，假如没有政府的支持，试问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政权既是关系千百万人的生命和他们的生活方向，所以一切革命的政党，最重要的问题，是夺取政权。如果不夺取政权的话，革命究竟要做什么呢？若是一个空谈家，光说话就算了，那不算革命家。革命家要达到他的目的，首先是解决政权问题。

    我们共产党人，要革命就得组织政党，叫革命的政党。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改造旧世界，建设成没有人剥削人、没有人压迫人的新世界。到了那样的社会，就没有国家了。有阶级社会以来，就是阶级性的国家。政权，不是掌握在这个阶级手里，就是掌握在那一个阶级手里。奴隶社会，政权掌握在奴隶主手里。封建社会，政权掌握在封建主和贵族手里。资本主义社会，政权掌握在资本家手里。他们有没有目的呢？有。奴隶主就是要把奴隶管好，享受奴隶劳动的成果；封建主也是一样；资产阶级也是要达到便于他剥削劳动者的目的。他们要达到他们的目的，没有强制的力量是不行的，这就需要掌握政权。

    什么叫革命呢？就是把妨碍经济、政治发展的旧的制度推翻，建立新的、人不压迫人、人不剥削人的政治经济制度。我们要达到这个目的，自然也是非夺取政权不可。这是革命历史证明了的。从前空想的人们写的也多了，如法国大革命时代，空想社会主义者就提出过“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思想。但大家要懂得，不解决政权问题，他所想的，都是空的。因此，我们共产党人和革命人民在没有得到政权以前，是要夺取政权，在得到了政权以后，是如何巩固政权，运用政权逐渐达到我们所想要达到的目的。大家注意，不是一得到政权，就能达到我们所想要达到的目的。我们要想为达到所想要达到的目的，还要采取许多步骤，做许多事情，根据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人民的当前利益和长远利益，发号施令：叫人们做什么，叫人们不做什么。因此，我们得到这个政权之后，一定要维护这个政权，巩固这个政权，发展和建设这个政权，这是达到我们目的的第一个门坎，这是第一个步骤。

    我们说，什么人掌握政权，执行什么样的政策，这是决定政权性质的基本因素。上面讲过许多阶级执掌政权的情形，下面还要讲，仅看什么人掌握政权还不够，还要看他执行的是什么样的政策。那一个阶级掌握政权当然很要紧，但国家发展到二十世纪，有新的发展，很容易迷惑人，这是一种变态。如英国是工党①执政的，但执行的却是资产阶级政策。所以我们不仅看人的因素，还要看政策的因素（政权包括两种因素——人与事）。这样才能说明英国的问题。英国目前的工党，是资产阶级在工会里面起领导作用，他们执行的政策，和保守党②一个样子。所以象英国这样的工人党执政，并不能代表工人阶级的利益，而所代表的，仍是资产阶级的利益。

    在工人阶级里，是不是有赞成资产阶级政策和具有资产阶级思想意识的呢？有，确实有。现在的贝文3就是这种人，你不能说他不是工人，而他却是按照资产阶级的思想和政策行事的。

    我们新民主主义国家，是什么人掌握政权，执行什么政策呢？就中国来看，我们肯定地说是以无产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包括民主、爱国人士共同组成的人民民主政权。实质就是无产阶级领导的，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

    有很多人对“民主”与“专政”这两个名词弄不清，以为有民主即不能专政，有专政就不能民主。他们不懂得专政与民主的关系，机械地了解民主，也机械地了解专政。英国的政府组成是保守党、自由党④、工党，先后被选执政，好象很民主的。但谁决定政策呢？不是党决定，而是党团——在政府里边担任职务的那几个人决定。内阁在国会里面，多数赞成就能上台，不赞成，就下台，好象很民主。其实，其形式是民主，但其根本是少数人操纵的。这叫民主还叫专政？要了解这个问题，只有辩证的了解，才能弄清楚。

    我再说一遍，新民主主义的政权，是以无产阶级领导的，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很多人总不喜欢专政这个名词，在革命时期，反革命不镇压下去，革命秩序就建立不起来，就难以发扬人民民主。

    对什么人专政？对反动阶级专政，对反人民的反动派专政。对什么人民主？对工人阶级、农民阶级、民主爱国人士实行民主。

    还有一个问题，希望大家弄清楚。

    新民主主义的政权与旧民主主义政权有什么不同？很显然的，新民主主义政权是无产阶级领导的，实行人民民主专政的政权。而旧民主主义政权是资产阶级的政权，是资产阶级专政。它有没有联盟呢？有。和地主阶级的联盟。但它总是统治无产阶级的，而且在资产阶级统治下民主的范围，看来好象很广，但实际上却很有限制，而且仍是剥削无产阶级的。甚至如英国工党执政了，也不能改变它的本质，因为它有一套机构，放一个人进去也没有什么用处。自称是世界上最民主的美国，在国会中，根本就没有几个工农代表。至于在政府做事的，就更是没有。英国可以有工人到国家议事机关，甚至当选，但并不能改变国家的性质。

    以上所说新民主主义政权的特点，在什么地方？就是无产阶级站到国家的领导地位。真正的分界线，就是资产阶级领导的是旧的民主主义政权，无产阶级领导的是新民主主义政权。

二  政权机构问题

    一个政权施行政策，要有许多机构。拿我们新民主主义政权的机构来说，有人民代表大会，有军队，有法院，有政府，政府内又有民政、教育、财政、农林等机构。

    按照马克思列宁的教导说：革命的政权机构，不是把旧的政权机构继承过来，反过来说，就是彻底粉碎旧的政权机构，建立革命的政权机构。

    我们从很多事例可以看出，国民党的军队投降后，如果不从组织上进行改编，只设上一个政治部，放一个政委，就是有了这样的机构，也不能使他们彻头彻尾地为人民服务。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思想上的改造。所以我们就不能完全按照旧军队的原样接受过来，必须进行改编，必须进行改造。

    俄国二月革命⑤，推翻了沙皇，建立了克伦斯基政府⑥，就完全是资产阶级的政权机构，资产阶级的世界，他们也召集立宪会议。十月革命后，列宁也把这些人召集起来开会，有人就问他为什么，他说：就是看看它是不是适合人民用，如果不适合，就解散它。后来就解散了，因为它妨碍了苏维埃政权。这个问题可看斯大林著的《论列宁主义基础》一文中的论无产阶级专政一节。以上说的，是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的事。在我们新民主主义政权下，是不是可以沿用旧的机构？我们答复，同样不可以。我们也是无产阶级领导的、工农联盟为基础的革命政权，因之，旧的机构不能沿用。这是原则。我们要打碎它，建立新的，适合我们自己需要的机构。

    在第二次国共合作时期，国民党的政权机构有民、财、建、教等厅。当时我们在解放区的民主政权也设立了民、财、建、教等机构。到统一战线破裂了，我们的政权在形式上虽是采取了和原来差不多的样子，但实质上是有很大不同的。另外，我们的政权机构也还很不完备，很不系统化。比如我们过去的司法机构就是这样。所谓不系统化，就是我们的司法机构不是从上而下的一整套机构，各个解放区都是根据不同情况设置的。

    在土地革命时期，我们的根据地打碎了国民党那套政权机构，根据革命需要搞了一套。那时主要的是作战，许多事都受了战争的影响。那时我们还没有一个中央政权，然而已有中央政权的萌芽。就华北政府来说，也是地方性的，但有没有全国范围的性质呢？有。军队就是全国范围的，国家中的主要机构是军队。

    另外在政权机关中，有孟德斯鸠⑦的三权鼎立说，主张立法、司法、行政分立。英国的议员，多数在国会办公，一年大约开八个月会，也不要过半数，下院⑧六百多议员，四十几个人就可以开会，上院一千多议员，三个人就可以开会，因此开的会很多。

    美国的立法机构有国会（参、众两院），行政机构有政府，司法有法院，三个东西互相牵制。议会通过的，总统可以不签署；即使他们完全同意，法院以“违宪”来解释还不能实行。

    建立新的政权，自然要创建法律、法令、规章、制度。我们把旧的打碎了，一定要建立新的。否则就是无政府主义。如果没有法律、法令、规章、制度，那新的秩序怎样维持呢？因此新的建立后，就要求按照新的法律规章制度办事。这样新的法令、规章、制度，就要大家根据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人民的意志和利益来拟定。

    我写过一句“恶法胜于无法”，意思是我们的法虽然一时还不可能尽善尽美，但总比无法要好。我说“恶法”，是指我们初创，一时还不完备的法。但有位先生，把我的意见解释错了。

三  人民代表大会是新民主主义的政权形式

    我们的政权机关应该是什么性质的呢？是新民主主义的。政权的组织形式就是人民代表大会，全国的政权机关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这个代表大会，就是一切权力都要归它。我们由人民代表大会选举政府，政府的权力是由人民代表大会给的，它的工作要受人民代表大会限制，规定了才能做，没有规定就不能做。如果有紧急措施，做了要向人民代表大会作报告，错了要受到批评，一直受到罢免的处分。

    只有这种人民代表大会的形式，才能符合新民主主义的要求。

    资产阶级政权，在表面上人民的权利好象很多，实际上人民根本得不到什么。美国工人差不多有两千万，国会中很少有他们的代表。苏维埃政权是只有工人、农民有选举权，其他人没有。

    现在我们的人民代表大会，它的代表性，比苏维埃广泛些，比资产阶级议会更不用说了。所以用人民代表大会，是能包括广大的各民主阶级的政权形式。

四  选好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开好人民代表大会

    代表的产生，在基层，在乡一级，由人民直接选举直接撤换为最好。因为乡与乡离三到五里，顶多十里八里路，人们也都较熟识，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但县的，省的，全国的代表大会的代表怎样产生就比较复杂，大家可以议论，留待以后解决。我们这次会议着重研究乡、县、市的问题。

    不想法子使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产生得好，这样的人民代表大会是不能够充分代表人民的意志的，也是不可能代表人民意志的。怎样才能使人民选好他们的代表，要很好地研究。因为旧中国，根本没有进行过选举。清朝末年也办过参议会，那首先没有户籍登记、选民登记，总是几个与人民不相干的人当选。农村有几个人能投票呀！因为不识字的人和妇女，他们的选举权，都被剥夺了。资产阶级国家的选举还有一定的财产限制。我们的选举法，就要把不利于人民行使自己的权利的那些东西统统废掉，我们的选举法，决不能要这些东西，这是很重要的。还要注意，选举法一定要简单明了，使人民易懂易行。假如选举办法，我们的老百姓还不懂得，那就不能够通用。只有这样的适合广大群众的选举法，人民才能选举出他们的代表来，行使他们的民主权利。当然我们还要规定，当选代表还须向选民报告工作，这是资产阶级没有的。

    其次，怎样充分发扬民主，开好人民代表大会，使之成为我们政权的基本制度，真正体现广大人民群众的意志，既有民主又有集中，使人民真感觉到自己就是国家的主人，调动其更大的积极性，是需要很好地研究的问题。

    （原载法律出版社出版的《董必武政治法律文集》）

注释：

    ①工党 是英国两大政党之一。一九○○年以“劳工代表委员会”名义成立。一九○六年改称现名。成员大部分是集体党员，如职工会等。该党为英国工人贵族控制。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长期同保守党轮流执政。

    ②保守党 是英国两大政党之一。十九世纪三十年代由托利党转化而成。代表垄断资产阶级和贵族的利益。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它与自由党轮流组阁；战后与工党轮流执政。

    ③贝文 （一八八一——一九五一），英国工党和职工会领导人之一。早年曾做农场工人和马车工人。一九○九年后从事工会活动。一九三六年——一九三七年任全国职工大会主席。一九四○年——一九四五年任邱吉尔战时内阁劳工大臣。一九四五年——一九五一年任工党内阁外交大臣。

    ④自由党 是英国政党之一。十九世纪三十年代由辉格党转化而成。代表工商业资产阶级利益。曾与保守党轮流组阁，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渐趋没落。

    ⑤二月革命 指一九一七年二月（俄历）发生的俄国第二次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二月十八日（公历三月三日），首都彼得格勒的工人开始罢工。在布尔什维克党的领导下，罢工很快转为起义，彼得格勒卫戍部队也奋起参加，全国各地纷纷响应，一举推翻了沙皇专制制度。革命后，成立了工兵代表苏维埃，资产阶级则在小资产阶级妥协派支持下成立了临时政府，形成两个政权并存的局面。因此，布尔什维克党又领导人民为准备和实现社会主义革命而斗争。

    ⑥克伦斯基政府 即俄国二月革命后，资产阶级在小资产阶级妥协派支持下成立的临时政府，由克伦斯基任总理，故又称克伦斯基政府。

    ⑦孟德斯鸠 （一六八九——一七五五），法国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和法学家。他主张在资产阶级和贵族妥协的基础上建立君主立宪制，提倡立法行政、司法三权分立。这一学说成为法国及其他国家资产阶级革命的理论武器和资产阶级政治制度的基本原则。

    ⑧下院 即下议院。资本主义国家的议会一般由上下两院组成，但名称各不相同。如美国、日本称为参议院和众议院，荷兰称为第一院和第二院等。上下两院相互制约，保持均衡，目的在于维护资产阶级政权的稳定。

                                                《董必武政治法律文集》